为什么美国开始“放弃”经济学家

过去几十年间，经济学家在美国政策制定中曾扮演着核心技术专家的角色，但如今他们的影响力已显著下降。这一转变主要源于特朗普和拜登的领导风格、民粹主义的兴起以及经济与信息环境的变化。两党对传统经济学共识的信任减弱，导致了如关税和价格管制等更多经济学家普遍反对的政策出台。由于经济学家当前难以就高物价等核心问题提供明确有效的解决方案，他们在政治舞台上的边缘化趋势似乎难以逆转。

政治精英不再需要经济学家

美国两党如今在一个问题上达成了共识：他们不怎么需要经济学家了。拜登总统无视了经济学家关于通胀风险的警告，而特朗普总统则驳斥了经济学家对其关税政策的反对。如今，民主党内的进步派甚至开始支持价格管制，尽管主流经济学家普遍认为这种做法通常会适得其反。

• 右翼的变化： 右翼接受了特朗普的 零和博弈世界观，并对所有专业知识普遍失去了信心。
• 左翼的变化： 许多进步派人士则拒绝了经济学中关于 权衡取舍 和政策干预 意外后果 的基本思考框架。

“我将其与左翼和右翼民粹主义的兴起联系起来，”曾在小布什政府任职的哈佛经济学家格雷格·曼昆说。“双方都对中右翼和中左翼的传统经济观点持怀疑态度。”

这种转变标志着一个时代的结束。过去，经济学家被视为智慧和技术能力的象征，他们的建议被认为比意识形态或利益集团的诉求更为高明。但现在，情况已大不相同。

昔日的辉煌：新自由主义共识时代

在20世纪的大部分时间里，经济学家的影响力渗透到政策制定的各个层面。尤其是在新自由主义时代，他们的地位达到了顶峰。当时，为应对1970年代末的经济困境，他们提出的“提高利率以抑制通胀，然后减少政府干预让市场发挥作用”的建议，似乎在80和90年代的经济繁荣中得到了验证。

尽管两党经济学家在许多问题上存在分歧，但他们共享一套分析工具和核心理念，形成了所谓的 “新自由主义共识”：

• 支持 自由贸易。
• 对工会持 怀疑态度。
• 认为政府对市场的干预 常常适得其反。
• 担忧社会项目会 扭曲激励机制。
• 对巨额赤字和通货膨胀 心存恐惧。

然而，2008年的大衰退虽然动摇了人们对经济学家的信心，但真正的决裂发生在特朗普和拜登的任期内。

共和党与经济学家的决裂

对共和党而言，原因很简单：特朗普。他以局外人的身份接管了共和党，并推翻了热爱自由市场的建制派。特朗普对经济有自己的一套直觉和信念，他更相信自己的判断，而不是经济学家的建议。

特朗普的世界观本质上是 零和的。他拒绝经济学家关于增加移民和自由贸易可以把整个经济“蛋糕”做大的观点。相反，他执着于谁是赢家、谁是输家。

特朗普的关税议程尤其让经济学家感到震惊，他们认为关税本质上是一种税，会抬高物价并抑制经济活动。此外，特朗普对美联储独立性的攻击也动摇了经济学家影响力的基石。

民主党与经济学家的疏远

民主党的情况有所不同。他们的精英阶层自己开始对经济学家失去信心，因为他们认为经济学家的共识在实践和政治上都失败了，甚至可以说是导致了特朗普的上台。

进步派活动家和思想家认为，新自由主义的失败是显而易见的：

• 不受约束的自由贸易 摧毁了美国腹地。
• 不平等 失控，财富日益集中在少数人手中。
• 大公司对美国生活的影响力越来越大。

这种批判在奥巴马执政后期获得了巨大声势。随着社交媒体的兴起，提供道德清晰度和明确“反派”的分析更容易传播，进步派越来越倾向于嘲笑经济学家的警告，认为他们总是在为不公正的现状辩护。

拜登政府的政策制定更多地依赖于精英律师和非营利组织，而非经济学家。例如，财政部长珍妮特·耶伦在实践中被边缘化。拜登本人也对学术性的政策辩论不感兴趣，导致其政府推出的刺激计划规模远超经济学家的建议，加剧了通胀风险。

陷入困境：经济学家何去何从？

尽管公众对过去四年的经济状况极度不满，但两党都没有重新拥抱经济学家。部分原因在于，经济学家自己也不确定如何解决当前的问题，尤其是选民最关心的高物价。

“我们可能会进入一个‘温和滞胀’时期，即通胀和失业率同时上升，”乔治梅森大学的经济学家泰勒·科文推测。“在这种情况下，关于该怎么做，经济学界没有共识。降息可能加剧通胀，加息则可能导致衰退。你做什么都是错的。”

对于高物价，经济学家确实有一个共识：不要搞价格管制，因为这会产生反作用。他们更倾向于所谓的“丰裕议程”（Abundance Agenda），即通过减少程序或法律障碍，增加住房、清洁能源等关键领域的供应。

然而，“丰裕议程”在选举中的吸引力远不如承诺压低物价的民粹主义口号。

政治精英只有在相信经济学家能解决重大问题时才会重用他们。但面对当前的高物价，经济学家并没有简单的答案。曼昆表示：“我认为这些问题没有简单的解决方案。而人们不想听到的是，‘我知道你不高兴，但我们没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