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德的智慧,至今仍有可学之处
18世纪哲学家伊曼努尔·康德的“批判哲学”彻底改变了西方思想。他主张,人类的认知并非被动接收外部世界,而是通过心智中固有的结构(如时间和空间)来主动构建我们所体验的现实。因此,我们只能认识事物呈现给我们的样子(现象),而无法触及其本质(本体)。基于此,康德提出了他的道德理论,核心是绝对命令——即道德行为必须源于理性的责任,其准则应能被普遍化为所有人的法则。时至今日,在面对政治动荡和人工智能等挑战时,康德关于理性、自由和人类尊严的思想仍然具有深刻的现实意义。
从神秘主义到哲学边界
康德的哲学思考在一定程度上始于他对瑞典神秘学家伊曼纽尔·斯韦登堡的批判。斯韦登堡声称能与天使和灵魂交流,这促使康德去探索人类理性的能力范围。
在研究了斯韦登堡的著作后,康德得出了一个重要结论:哲学的核心任务是区分两个领域:
- 经验可知之物: 我们可以通过感官和经验来认识的世界。
- 超验想象之物: 那些我们只能想象或虚构,却无法通过经验证明的存在,如灵魂或上帝。
康德写道:“形而上学,是关于人类理性边界的科学。”
他认为,斯韦登堡的错误在于混淆了这两个领域,试图用感知精神世界的方式来感知物质世界。这一思考为康德的“批判哲学”奠定了基础。
一场思想的“哥白尼革命”
康德的革命性贡献在于,他将人置于认识的中心,这就像哥白尼将太阳置于宇宙中心一样颠覆了传统观念。在此之前,人们普遍认为心智是被动反映一个客观存在的世界。
康德则认为,是我们心智的结构塑造了我们所体验的现实。
- 时间和空间并非独立于我们之外的客观存在,而是人类心智整理感官经验的“主观形式”。
- 我们永远无法知道“物自体”(本体,noumena)——即事物在自身中的真实样貌。
- 我们只能接触到“现象”(phenomena)——即事物在我们心智框架下呈现的样子。
“关于物自体可能是何种样子,我不知道,也无需知道,因为事物呈现给我的,永远都只是现象而已。”
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周围的世界是虚假的。康德认为,正因为所有人都共享相同的心智结构(如时间和空间),客观的科学知识才成为可能。科学研究的正是这个现象世界,因此其结论是可靠的。
理性、启蒙与自主
康德的思想与他所处的启蒙时代精神紧密相连。他热情地支持法国大革命,因为它实践了他思想的核心——解放,即让人类成为自己生活的主宰。
在他著名的文章《答复这个问题:什么是启蒙?》中,康德给出了一个激动人心的定义:
“启蒙就是人类脱离自己所加之于自己的不成熟状态。”
他鼓励人们“要有勇气运用你自己的理性!” 这便是启蒙的格言。
然而,康德的理想并非简单的“自由”(即不受约束),而是自主性(autonomy)。
- 自由(Liberty): 意味着没有外在的阻碍,可以为所欲为。
- 自主性(Autonomy): 意味着遵循自己通过理性为自己设立的法则生活。一个自由的意志,是“它能够把自己看作是法律的制定者”。
康德认为,正是这种为自己立法并遵循的能力,构成了人类的特殊尊严。
道德的绝对命令
康德彻底重塑了道德的定义,将其建立在理性的基础上,而非上帝的旨意或行为的后果。
他认为,评价一个行为是否道德,关键不在于行为本身或其结果,而在于做出行为的意志。
- 世界上唯一可以被称为“无条件善”的,只有善良意志。
- 一个行为若要具有真正的道德价值,必须是纯粹出于责任而为之,而非出于情感、偏好或对利益的考量。
- 这份责任并非对上帝或他人,而是对我们自身的理性。
这一原则被康德总结为绝对命令:
“我的行动,应该确保我所依据的准则,能够同时成为一条普遍的法则。”
例如,当一个人急需用钱并考虑“撒谎借钱”时,他不应只考虑后果(如以后没人再借钱给他)。从道德上讲,他需要思考:如果“可以撒谎借钱”成为一条普遍法则,世界会怎样?结论是,在这种情况下,“承诺”本身将不复存在,因为无人会再相信任何承诺。因此,撒谎违背了绝对命令,是不道德的。
经久不衰的遗产
康德的哲学有两个目标:一是摧毁传统形而上学关于上帝、自由意志等问题的独断论;二是在理性和自由之上,为道德、政治和生活重建一个更坚实的基础。
在当代,康德的思想依然具有强大的生命力:
- 政治层面: 他的民主、世界主义和“永久和平”思想,是联合国、欧盟等国际组织和现代自由民主秩序的重要思想源头。在威权主义和民族主义抬头的今天,他的理念为我们捍卫基于规则的国际秩序提供了理论武器。
- 科技层面: 人工智能的发展正深刻挑战着康德式的人文主义。如果机器能够思考,它们是否也拥有尊严和权利?或者,这是否意味着人类的思维也仅仅是一种复杂的生物机器?康德关于心智构建现实的理论,也启发我们思考人工智能是否可能栖居于一个我们无法理解的、由不同原则构建的现实之中。
尽管康德无法为我们今天的问题提供现成的答案,但他教会了我们如何提出最重要的问题,并挑战我们运用自己的理性去进行批判性审视和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