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怼体制
一段在印尼雨林的经历引发了对文化身份缺失的思考。现代西方社会正经历一场文化衰落,其根源在于自由主义推动的“解放”议程。这种解放使个体脱离了传统社会、历史和自然的束缚,催生出一种以科学、自我、性和屏幕为核心的“机器反文化”。这种反文化正在系统性地取代以过去、民族、土地和信仰为基础的传统文化,导致了普遍的文化断裂和身份迷失,最终,人类文化本身正面临被技术和全球化机器吞噬的危险。
文化身份的缺失
一次在印尼雨林的篝火晚会上,当被要求唱自己国家的传统歌曲时,在场的英国人发现他们对此一无所知,最终只能唱一首鲍勃·迪伦的歌。这个尴尬的时刻暴露了一个深刻的问题:我们似乎没有自己的文化。
这种感觉并非孤例。就像教科书里描绘的英国“民族服装”是西装、礼帽和雨伞一样,它传递的信息是,我们的文化核心不是传统技艺或风俗,而是赚钱。这种文化上的空虚感,源于一种与自身根源的脱节。
你发现家乡一直跟随着你,但你却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也不知道这为何如此困扰你。
随着年龄增长,我们越发意识到“家”的重要性,却发现自己正生活在一个旨在摧毁任何归属感的世界里。我们可能正在创造人类历史上一种独特的东西:一个脱离现实并与之交战的全球性反文化。
机器的反文化
这种反文化起源于西方,但已变得全球化。它之所以是“反文化”,是因为它否定了所有传统文化赖以生存的基础元素。我们可以称之为“机器的价值观”,它直接攻击和取代了前现代社会的价值观。
这个项目的核心驱动力是解放。自启蒙运动以来,西方的目标就是将人类从一切束缚中解放出来,尤其是摆脱自然的限制。
我们的目标是在所有方面将自己从自然中解放出来,以便我们能够征服星辰,战胜死亡,并像神一样,知晓善恶。
哲学家帕特里克·德尼恩指出,自由主义的核心是将自由重新定义为“最大可能地摆脱外部约束,包括习惯规范”。为了实现这一点,它必须人为地创造出一个全新的概念:主权个体。这个个体脱离了社群、历史和自然,仅凭理性和科学来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
传统文化的四大支柱
为了建立这个“解放”的新世界,自由主义必须摧毁其最大的障碍——真正的、根深蒂固的文化。传统文化之所以难以撼动,是因为它建立在几个基本支柱之上,我们可以将其概括为“四个 P”:
- 过去 (Past): 一个文化的历史、起源和祖先。
- 民族 (People): “我们是谁”的集体认同感。
- 土地 (Place): 文化所在的具体地理位置和自然环境。
- 信仰 (Prayer): 连接社群与神圣的宗教或精神传统。
当这些支柱被侵蚀或移除时,一个文化的故事就很难再延续下去。
英格兰:一个文化崩溃的案例
以英格兰为例,其文化正在经历自由落体式的崩溃。运用“四个 P”的框架,原因显而易见:
- 信仰的失落: 英国人早已放弃了塑造其民族和价值观的基督教。
- 与土地的隔绝: 作为世界上城市化最早、程度最高的国家之一,人们对土地的记忆和理解几乎完全丧失。
- 历史的遗忘: 历史被遗忘或被否定,文化精英普遍对自己的祖先和传统抱以轻视。
没有了这些根基,有意义的民间文化便不复存在。当一个社会的精英阶层鄙视自己的人民和历史时,这个文化也就离消亡不远了。
机器反文化的四大信条
当传统文化被机器吞噬,一种新的、由技术驱动的反文化便取而代之。它建立在一套全新的价值观之上,我们可以称之为“四个 S”:
- 科学 (Science): 它提供了关于我们从哪里来的“非神话”版本,并声称掌握了现实的“真实”本质。
- 自我 (The Self): 服务自我、确保其延续成为最高的美德。
- 性 (Sex): 它既是最高的快乐形式,也是通过“性取向”的公开表达来确认个人身份的方式。
- 屏幕 (Screen): 它既是我们逃避现实的主要工具,也是引导我们进入机器所构建的“后人类”现实的界面。
这“四个 S”构成了机器时代的教义问答。我们本质上仍然是宗教性的,当抛弃了真正的信仰后,我们便开始崇拜最终极的偶像:我们自己。我们在屏幕上反射出的影像中,加冕自己为王,却不明白为何这个看似自由的世界,其表层之下总是涌动着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