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论自由为何总是争议不断

言论自由并非一个永恒或绝对的理想，而是一个受历史、权力和语境影响的复杂概念。它强调言论本身是一种行动，其意义取决于具体环境，并且不同群体的言论自由度并不对等。媒体和平台的放大效应控制着谁的声音能被听到，从而塑造了公共话语。美国的言论自由传统从最初强调责任与自由的平衡，转变为一种更绝对化的立场，而数字时代则带来了全新的挑战。最终，文章呼吁人们对言论自由采取更细致和现实的理解，并警惕“言论自由”的口号被用作掩盖深层政治争议的工具。

对言论自由的普遍误解

我们通常将言论自由视为一个永恒、普世且神圣的理想，但这是一种误导。如果我们不理解其历史背景，就无法真正把握它。将言论自由简单定义为“没有审查”，这种看法虽然诱人，但并不完整。

• 移除审查不等于创造自由： 仅仅移除审查机构，并不能自动扩大所有人的言论自由。
• 权力与语境塑造自由： 谁在说、对谁说、在什么情境下说，这些因素共同决定了言论自由的形态。历史上，女性的声音就比男性的声音更难被认真对待。

言论自由的两个基本事实

言论自由的理想之所以难以统一，是因为它常常忽视了沟通的两个基本事实。否认这两点，就无法进行有意义的讨论。

• 言论即行动： 我们说话和发表观点，是为了在世界上产生影响。言论自由的某些强硬理论试图在言论和行动之间划清界限，但这并不符合现实。言论本身就是一种特殊的行动，有时会产生重大后果。
• 言论依赖语境： 沟通的意义极度依赖于环境。同样一句话，由不同的人在不同场合说出，其含义和影响可能天差地别。只关注内容（“说某些词的权利”）而忽略语境，是对沟通现实的无视。

伏尔泰曾写道：“我写作是为了行动。”

“绝对主义”为何站不住脚

自称“言论自由绝对主义者”的人，必须回避言论可能造成的伤害和语境问题。然而，在现实中，没有人是真正的绝对主义者。

• 伤害是真实存在的： 言论可以造成实际伤害，例如诽谤会摧毁个人声誉和生计，阴谋论会破坏公共话语并煽动暴力。
• 人人都在权衡： 即便是最支持自由主义的法官，也会在法庭秩序、定点骚扰等问题上划定界限。每个人都在进行权衡，无论他们是否承认。
• 区分冒犯与伤害： 自由社会必须允许冒犯的存在，但伤害则更为复杂，其界限永远会存在争议。我们需要区分不同类型的表达，例如艺术表达和政治言论，它们需要不同的考量标准。

放大效应：被忽视的权力

现代关于言论自由的辩论，往往忽略了一个关键部分：被听到的权力，即放大效应。

我们倾向于将言论自由想象成个人与国家之间的对抗，却忽视了媒体和平台这些机构。它们通过放大或压制某些声音，塑造了公众舆论。如今，网络平台的算法持续地提升某些言论并掩埋另一些言论。

如果言论自由的目标是促进真理和建立一个公平的公共领域，那么放大的权力就必须被纳入考量。

美国言论自由传统的演变

美国的言论自由观念并非一成不变，而是经历了一个从平衡到绝对主义的转变。

• 早期的平衡模式： 在18世纪之前，人们更关注限制言论可能带来的伤害。即便是美国《第一修正案》诞生初期，社会主流也倾向于一种“自由与责任”相平衡的模式，认为滥用自由需要承担责任。
• 《卡托的信》的影响： 18世纪早期伦敦的一系列匿名专栏文章，提出了一种原始的言论自由绝对主义理论。它认为任何对言论的限制都是滑向暴政的开始。这种简单化的理论非常适合当时美洲殖民地的革命者，并最终影响了《第一修正案》的言辞。
• 冷战时期的转向： 在与极权主义的对抗中，美国社会开始排斥任何听起来像“集体”思维的东西。最高法院对《第一修正案》的解释开始转向更强硬、更绝对主义的立场。

“思想市场”的失灵

“思想市场”是一个流行的比喻，认为只要让所有言论自由碰撞，真理最终会胜出。然而，这个比喻在现实中是无效的。

一个真正的思想市场需要参与者能够平等地获取真实信息、拥有共同的证据标准，并大致有平等的参与能力。这与我们当前的媒体环境恰恰相反。

在更广阔的政治领域，“思想市场”的比喻更像是一个遮羞布，掩盖了奇观、怨恨和有利可图的谎言被不断放大的现实。

在数字时代寻求出路

当代美国的言论自由模式拒绝正视言论即行动以及放大效应这两个现实。这种模式被全球性的网络平台公司所采纳，它们通过算法进行以盈利为目的的持续内容审核。

我们需要一种更成熟、更细致的讨论方式，而不是简单地高喊口号。

• 区分不同领域： 我们需要将艺术、学术、政治等不同领域的言论区分开来，它们的目标和需要承担的责任各不相同。
• 正视平台责任： 平台并非中立的渠道。我们可以借鉴欧盟的模式，建立独立的监督机构，要求平台提高透明度，并根据其规模和影响力来确定其应承担的责任。
• 警惕口号的滥用： “言论自由”一直是一个被武器化的口号，被用来推进各种政治目的。

下一次当你看到一场关于“言论自由”的危机并想立刻站队时，请停下来问一问：这个口号被用来做什么？它掩盖了什么？通常，“言论自由”会让我们绕过一场本应进行的更深层次的政治辩论。不要让口号取代了实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