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曼人为何至今影响深远

围绕《巴约挂毯》的借展争议，揭示了诺曼征服在英国历史上留下的深刻裂痕。诺曼统治者最初并非“英格兰人”，他们的征服带来了持续至今的阶级与族群对立，这一矛盾至今仍体现在财富分配和社会结构中。当前关于挂毯的争论，不仅是文化遗产保护的难题，更象征着英国统治阶级与普通民众之间日益紧张的关系。挂毯本身的脆弱性，恰恰隐喻了当前统治精英授权的脆弱，警示人们应尊重历史，并反思统治者与被统治者之间相互依存的现实。

挂毯争议：历史遗产与政治博弈

关于是否应将描绘黑斯廷斯战役的《巴约挂毯》出借给大英博物馆，英法两国之间产生了分歧。

• 官方立场： 法国总统马克龙支持出借，将其视为加深两国联系的象征。
• 专家与民众的担忧： 许多文物保护专家和法国民众则发起运动，认为挂毯极其脆弱，无法承受运输风险。
• 深层解读： 这场争论表面上是地缘政治与文化遗产保护的冲突，但它也触及了诺曼征服留下的复杂历史遗产。挂毯象征着英国政治的一个关键转折点，而其脆弱性也恰好反映了维系当今精英共识的难度正与日俱增。

诺曼征服：一部阶级与族群的历史

诺曼征服的遗产如何被看待，取决于你在英国社会阶层中的位置。这一历史事件从一开始就带有鲜明的阶级和族群对立色彩。

• 身份的塑造： 历史学家托马斯·巴宾顿·麦考莱指出，诺曼人直到第四代才开始将自己视为“英格兰人”。他们最初通过推广“不列颠”而非“英格兰”的神话来巩固统治，将自己塑造为比亚于他们征服的盎格鲁-撒克逊人更“正宗”的不列颠人。
• 长期的阶级固化： 这种征服在物质上留下了持久的印记。即使在21世纪，拥有诺曼姓氏（如Glanville）的人比拥有撒克逊姓氏（如Smith）的人更可能富有。英国最富有的阶层，如威斯敏斯特公爵休·格罗夫纳，其血统可以追溯到1066年。

诺曼征服的意义，在某种程度上取决于你站在哪个阶级位置上。这个阶级体系在过去一千年里，始终夹杂着一丝族群敌对的成分。

历史上的反抗：“诺曼枷锁”

在阶级矛盾激化或民众普遍不满的时期，对“诺曼压迫”的记忆便会重新浮现。

• 掘地派 (Diggers)： 17世纪的农业社会主义者将英国贵族视为“外国人和殖民者”，称之为“英格兰呻吟于其下的最后一个奴役枷锁”。
• 托马斯·潘恩 (Thomas Paine)： 18世纪的激进思想家潘恩谴责英国贵族是“一个带着武装匪徒到来的法国私生子”，并以此为由，号召新生的美国摆脱自己的“诺曼枷锁”。

现代的回响与警示

如今，随着经济停滞和阶级怨恨再次加剧，古老的伤口似乎正在重新裂开。

“撒克逊人不像我们诺曼人。他的举止没那么礼貌。

但当他谈论正义和权利时，他从来都不是开玩笑的。

当他像犁沟里的公牛一样站着——用他那阴沉固执的眼睛盯着你，

并且抱怨‘这不公平’时，我的孩子，别去惹那个撒克逊人。”

— 鲁德亚德·吉卜林《诺曼人与撒克逊人》(1911)

这首诗生动地描绘了统治阶级与被统治者之间潜在的紧张关系。近期，BBC在一部关于黑斯廷斯战役的电视剧中采用“色盲选角”，将战败的盎格-撒克逊人由不同肤色的演员扮演，而作为征服者的诺曼人则全是白人。这可以被解读为，当代精英试图用后殖民和批判性种族理论来重塑历史叙事，但这恰恰又成为了一把敲打“固执的撒克逊人”的新棍子。

最终，挂毯的脆弱性提供了一个强有力的隐喻。它提醒着英国当今的统治阶级，他们的统治授权已经变得多么脆弱和破旧。与其强行将诺曼遗产施加于所有人，不如审视这块破旧的织物，并认识到一个道理：统治者可以提供象征和叙事线索，但若没有承载它们的社会结构，剩下的就只有一堆破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