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加索晚年画作,是否映射了他的存在危机?

毕加索晚年的作品长期以来备受争议,曾被批评为混乱且缺乏价值,导致其市场表现远不及他早期的立体主义等杰作。然而,近年来策展人与收藏家开始重新审视这段创作期。他们认为,毕加索晚年极高的创作量和多变的风格,并非能力衰退的标志,而是一种充满实验精神的、对抗死亡恐惧的绝望呐喊,体现了他对创作自由的极致追求和不断挑战传统的精神。

争议与市场的冷遇

毕加索的晚年作品曾遭到严厉批评。他的朋友兼收藏家道格拉斯·库珀将其描述为“一个狂躁的老糊涂在死亡前厅里的胡乱涂鸦”。艺术评论家约翰·伯格更是在 1965 年就断言,毕加索的时代已经过去,其晚期作品是“一场不断升级的恐怖”。

这些尖锐的评价直接影响了作品的市场价值和学术地位。

    • 展览缺席: 1980 年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举办的毕加索大型回顾展中,几乎没有收录他晚年的作品。
    • 价格差距: 他的晚期画作在拍卖会上的价格远低于早期作品。例如,1964-65 年的《扶手椅上的裸女》售价 711 万英镑,而 1932 年的《戴手表的女人》则拍出了惊人的 1.394 亿美元。

重新评估:创作的自由与狂热

近年来,艺术界开始重新审视毕加索的晚期创作。多个大型展览,如在北欧巡回的“毕加索:绘画的密码”,旨在探索他晚年实践中的实验狂热,以及在死亡临近时拼命创作背后的深层含义。

毕加索的孙子伯纳德·鲁伊斯-毕加索认为,这一时期“展示了他在创作上的完全自由,在他关注的每一个主题中都探索了新的创意领域”。

毕加索本人似乎并不关心外界的评价。他甚至缺席了 1970 年在巴黎为他举办的最后一场大型展览。策展人解释说:“他不在乎。他甚至不想看自己的旧作。他只关心自己活着的时候正在做什么。”

晚年作品的核心主题

尽管风格多变,毕加索晚年的创作依然围绕着他一生中反复描绘的几个核心主题,但表现方式却更为激进和自由。

    • 自画像: 在短短几个月内创作的自画像,风格却迥然不同,充分展示了他每日都在尝试新风格的实验性。
    • 裸体: 与早期作品中可辨认的、充满感性曲线的裸体不同,晚期的裸体形象更加怪诞和解构,甚至超越了立体主义的界限,传达出一种近乎滑稽的混乱感。
    • 画家与模特: 在这一经典主题中,他常常将自己描绘成一个色彩黯淡、被黑色和白色漩涡吞噬的年迈艺术家,而他面前的模特则充满活力。这种对比强烈地暗示了他对衰老和生命力的思考。
    • “火枪手”系列: 这是他晚年开创的全新主题,灵感来源于大仲马的小说《三个火枪手》。这些画作色彩鲜艳,角色浮夸,象征着一个新的、充满活力的创作阶段。

创作的动力:与死亡赛跑

策展人认为,电视等大众媒介的兴起对毕加索晚期的创作产生了重要影响,让他摆脱了传统艺术大师的束缚,风格变得更加“松弛”。他没有像其他年迈的艺术家那样变得保守,反而以一种近乎年轻人的方式进行创作,作品充满了色彩、形式和传统的爆炸

这种狂热的创作状态,本质上是他对抗死亡的一种方式。他的一幅晚期素描《头像》,创作于他去世前不到一年,线条潦草而原始,被单独悬挂在一个展厅里,有力地提醒着观众毕加索的创作哲学:

完成一件艺术品就是“杀死它”。

对他而言,只要能不断创作,死亡似乎就离得更远一些。他庞大的晚期作品,正是这场与时间赛跑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