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庞还能被阻挡吗?

这篇文章探讨了法国极右翼政党“国民联盟”(RN)的崛起及其对法国政治构成的威胁。文章从历史视角回顾了法国法西斯主义的复杂性,并指出,尽管“国民联盟”与历史上的法西斯存在差异,其极端民族主义仍构成严重威胁。文章批判了将极右翼崛起简单归因于资本主义危机的马克思主义分析,并深入剖析了法国左翼因长期理论僵化和内部分裂而无力有效对抗极右翼。最终,文章得出结论,在左翼失效的背景下,目前唯一能阻止“国民联盟”上台的策略,只剩下并不理想的“共和防御”——即各派力量暂时联合,共同对抗极右翼。

法国法西斯主义的历史回响

将当代政治现象与法西斯主义联系起来的做法并不新鲜。美国历史学家罗伯特·帕克斯顿就因美国国会山骚乱事件,改变了对特朗普的看法,认为该事件与1934年法国的反议会骚乱惊人相似。

法国与法西斯主义的渊源复杂且充满争议:

    • 法兰西行动 (Action Française): 一些学者认为这个反犹太的民族主义运动是现代法西斯主义的先驱,但多数人认为它缺乏法西斯主义特有的激进活力。
    • 法国社会党 (PSF): 另一些历史学家则争论,这个在1940年本可能赢得选举的群众性运动是否属于法西斯。其“劳动、家庭、祖国”的口号后来被维希合作政府所采纳。

二战后,法国极右翼政治一度名誉扫地。直到1983年,植根于多种极右翼传统的“国民阵线”(现“国民联盟”的前身)才作为一股选举力量重返政坛。

对极右翼崛起的不同解读

马克思主义分析家乌戈·帕尔赫塔在其著作中,将“国民联盟”的崛起归因于资本主义危机,认为这是资产阶级为维护其权力而采取的极端手段。这种分析框架让人联想到上世纪的陈旧辩论:

    • 七十年代: “资本主义危机”催生了“新自由主义”,为“新法西斯主义”铺平了道路。
    • 八九十年代: “资本主义的胜利”反而让极右翼得以复兴。
    • 如今: 新一轮“资本主义危机”侵蚀了资产阶级的统治基础,再次“将法西斯主义提上议程”。

根据这种逻辑,马克龙的“中间派威权主义”被视为“国民联盟”上台前最后的喘息。

然而,现实情况是,今天的“国民联盟”与历史上的法西斯主义存在显著差异。

尽管外界有理由怀疑玛丽娜·勒庞对其政党“去毒化”的诚意,但“国民联盟”并未表现出意图推翻民主制度的暴力倾向。尽管如此,其极端的民族民粹主义和身份认同威权主义仍然是一个切实的威胁。例如,其计划推行的“民族优先”政策,将把获得社会福利(包括医疗保健)的权利与法国国籍挂钩。

左翼的失能与真空

如何对抗“国民联盟”的威胁?帕尔赫塔的方案是建立由民粹主义运动“法国不屈服”(LFI)领导的基层组织。然而,这种想法被认为是不切实际的幻想

“法国不屈服”本身存在严重的内部问题,包括威权主义、欺凌和宗派主义。其领袖让-吕克·梅朗雄曾宣称“共和国就是我”,并因其对普京的欣赏和在巴以冲突中的争议立场而备受批评。

将希望寄托于这样一个运动是危险的。而法国左翼的整体溃败,为极右翼的崛起创造了条件:

    • 理论僵化: 战后法国社会党从未像德国社会民主党那样,在理论上与马克思主义彻底告别,导致其思想与实践长期脱节。
    • 政治投机: 弗朗索瓦·密特朗在1981年上台时高喊“与资本主义决裂”,却在短短几年内转向了极端自由主义,这种机会主义掏空了社会党的根基。
    • 领导力缺失: 弗朗索瓦·奥朗德的上台是社会党最后的“死亡挣扎”,他重复了密特朗的模式,上任一年内就彻底背弃了竞选时的激进言论。

唯一的选择:“共和防御”

正是法国左翼的长期空洞化,为梅朗雄这样的民粹主义者和勒庞这样的极右翼提供了机会。当左翼无法提供一个可信的替代方案时,剩下的选择就非常有限了。

目前看来,唯一能阻止“国民联盟”的策略,只剩下老旧的“共和防御”——即不同政治派别的力量暂时联合起来,共同抵御对民主的共同威胁。

这并非一个理想的方案。正如三十年代的共产党人所言,在议会中间派和反议会右翼之间做选择,就像在“瘟疫”和“霍乱”之间做选择。今天的法国局势或许还没那么糟,但选择也同样严峻:一边是确凿无疑的“瘟疫”(国民联盟),另一边或许是“麻疹或流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