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当·戈普尼克谈约瑟夫·米切尔的《乔·古尔德的秘密》

约瑟夫·米切尔是《纽约客》一位风格清晰却又充满神秘感的作家。他以简洁的文风描绘人物，其代表作《乔·古尔德的秘密》通过讲述一个怪人终生编纂一部不存在的“口述历史”的故事，深刻揭示了文学创作中理想与现实的巨大鸿沟。尽管米切尔晚年陷入长久的沉默，不再发表作品，但他对细节的热爱、独特的写作风格以及与同事 A.J. 莱布林形成的鲜明对比，共同定义并丰富了《纽约客》的文学传统。

简洁而神秘的文风

约瑟夫·米切尔的文笔以其干净、清澈的极简主义而著称。他的文字就像一条美丽的清澈河流，读者总能感觉到字里行间潜藏着未尽之意。

他的散文就像一条美丽的、清澈的河流，河底不是泥泞的，而是闪闪发光的——闪光的可能只是捕捉到光线的砾石，或者，也许是值得潜水探寻的钻石。

这种风格的根源，表面上来自他早年在报社学到的经济型新闻写作，但其真正的精神内核师承于詹姆斯·乔伊斯的《都柏林人》以及果戈理、屠格涅夫和契诃夫等俄国文学大师。

《乔·古尔德的秘密》：理想与现实

米切尔的代表作分两次发表，讲述了格林威治村怪人乔·古尔德的故事。这个故事本身就是对文学创作中理想与现实矛盾的深刻隐喻。

• 人物： 乔·古尔德是一个“快活又消瘦”的波西米亚人，声称自己毕生都在编纂一部名为 《我们时代的口述历史》 的巨著。
• 真相： 多年后米切尔揭示，这部所谓的“口述历史” 从未真正存在。古尔德留下的只有几篇滑稽短文和他反复重写的关于母亲去世的几个故事。
• 象征意义： 古尔德的“口述历史”成为了那些空有宏大文学抱负，最终却缩减为几个偏执主题的失败杰作的象征。它反映了美国文学中一种反复上演的悲剧——从宏大的构想退缩到对少数几个主题的强迫性重复。

狂野的精确性

米切尔曾与同事 A.J. 莱布林等《纽约客》作家共事。当被问及这些作家的共同点时，他评价道，他们虽然不精通拼写和语法，但每个人都有一种独特的品质。

“但是每一个人……每一个人都有着一种属于他自己的狂野的精确性。”

“狂野的精确性”这个词精准地概括了《纽约客》写作的精髓：即为了事实和细节本身而热爱它们，并在其下涌动着一股疯狂的热情，使其变得至关重要。

晚年的沉默之谜

米切尔一生中最令人费解的谜团之一，是他在1964年之后直到1996年去世，再也没有发表过任何作品。关于他沉默的原因，有几种推测：

• 追求完美： 与杜鲁门·卡波特类似，米切尔拥有完美的品味。他可能怀疑自己无法再达到内心设定的高标准，这种过度的自我审视最终让他选择了沉默。
• 品味超越才华： 正如卡波特的编辑所说，卡波特的品味超越了他的才华，这让他无法完成自己的小说。米切尔可能也陷入了类似的困境，他对作品质量的苛刻要求超过了自己创作的信心。

两位大师：米切尔与莱布林

将米切尔与他最伟大的同事和朋友 A.J. 莱布林相比，可以更清晰地看到他的独特之处。

• A.J. 莱布林： 他的作品中只有一个主角——他自己。他是一个像奥德修斯一样多面、开朗、风趣的人物，读者乐于沉浸在他的世界里。
• 约瑟夫·米切尔： 与之相反，米切尔总是将自我融入他的描写对象之中，自己则在文字表面上销声匿迹。

他们两人完美地互补，如同卓别林与基顿。读者需要这两种声音，作家也可以从这两种风格中汲取养分——两种形式的铺张，两种记录世界的乐趣，两种理智，也两种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