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为何最重要

哲学家艾瑞斯·默多克认为，爱是道德的核心。她主张，道德的关键在于我们如何“看待”他人，而天生自私的“自我”会通过制造幻想来扭曲我们对现实的认知。默多克提出，通过实践 “有爱的关注”——一种耐心、公正地关注他人的方式——我们能够穿透自我的幻想，从而真实地理解和对待他人。这种爱不仅是道德进步的动力，也是其最终目标，它可以通过自我反思和刻意练习来培养。

道德与爱的传统分野

传统上，道德与爱常被视为两个独立的领域。许多哲学家认为，道德关乎我们对所有人应尽的、不偏不倚的责任，不受个人情感影响。

• 道德的普遍性： 道德被看作是理性的、公正的，要求我们平等地对待每一个人。
• 爱的特殊性： 爱，无论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本质上是偏向的、不可预测的，并且无法被强求。

这种观点认为，我们对特定的人（如家人朋友）的爱，与普适的道德责任几乎没有关系，甚至可能与之冲突。

What magic is there in the pronoun “my”, that should justify us in overturning the decisions of impartial truth?

（“我的”这个代词里有什么魔力，能让我们推翻公正的真理？）

默多克的颠覆：视觉即道德

默多克彻底改变了这一视角，她认为道德生活的核心并非行为选择，而是我们 看待世界的方式，即我们的“视觉”。

我们如何行动，根本上取决于我们如何看待他人。如果你将某人视为敌人，你的行为自然会充满敌意；若将其视为朋友，则会待之以温暖和关怀。因此，道德的关键活动不是“选择”，而是 “关注”。

即使从未表现于外的行为，用充满敌意的方式看待他人本身就具有道德意义。

为了说明这一点，默多克设想了一位婆婆（M）和儿媳（D）的故事。M 内心鄙视 D，认为她粗俗、幼稚。尽管 M 表面上行为得体，但她这种充满偏见的内在“视觉”本身就是一种道德上的失败。

最大的障碍：自我的幻想

我们为什么难以真实地看待他人？默多克指出，罪魁祸首是 “自我”（ego）。

自我是一个焦虑且极度以自我为中心的存在，它为了保护自己，会不断制造一个虚假的、以自我为中心的幻想面纱，从而扭曲或遮蔽真实的世界。

• 自我的运作方式： 它让我们专注于自身的感受和利益，对与自我无关或不便的事物进行歪曲或视而不见。
• 幻想的产生： 这种自我中心主义催生了幻想——一种由自我膨胀和自我安慰的愿望编织而成的虚假现实。无论是阴谋论，还是日常生活中对他人的怨恨，都是幻想的表现形式。

在婆婆 M 的例子中，她对儿媳 D 的负面看法就是一种幻想，这种幻想混合了社会阶级偏见（嫌弃 D“粗俗”）和个人嫉妒（害怕儿子被抢走）。

解决方案：有爱的关注

如何才能挣脱自我的牢笼，真实地看待他人？默多克的答案是 “有爱的关注”。

这是一种公正、耐心、慷慨地关注他人的能力。爱是一种强大的向外拉力，它能将我们的注意力从内心的自我拉向外部的、真实的他者。

It is in the capacity to love, that is to see, that the liberation of the soul from fantasy consists.

（灵魂从幻想中解放出来的关键，在于去爱、也就是去看的能力。）

在故事的后续中，婆婆 M 意识到自己的偏见，并开始努力实践这种有爱的关注。她耐心、公正地重新审视 D，逐渐改变了看法：

• 她不再认为 D 粗俗，而是欣赏她的 返璞归真。
• 她不再觉得 D 幼稚，而是看到了她可贵的 青春活力。

这个转变过程就是一次 有爱的关注 的练习——M 搁置了自我，努力去理解另一个独立的个体。

如何在生活中练习爱？

默多克承认，培养这种能力没有捷径，但我们可以通过持续的练习逐步加强它。

• 刻意转移注意力： 有意识地将时间和精力从自己的事务中抽离，耐心、专注地去了解另一个人。即使是关注一个你起初反感的人，也可能让你发现其行为背后的深层原因，从而产生理解与同情。
• 反思自身偏见： 当我们意识到自己正在苛刻地评判他人时，就是一个反思的契机。我们可以选择回避这种不适感，也可以选择正视它，并以此为动力去重新理解对方。
• 学习技能与欣赏艺术： 学习一门手艺或欣赏艺术品的过程，本身就是一种关注外部事物的练习。它要求我们保持谦逊，承认自己最初的理解可能片面，并不断深化认知。这为我们在人际关系中实践同样的关注提供了绝佳的训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