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在海，在艺术史——台东美术馆「Éric Poitevin个人摄影展：你见过的风景我走过」

法國攝影師埃里克·普瓦特凡在臺東美術館的個展「你見過的風景我走過」，以法國曾是一戰戰場的自然景觀為主題，探討自然、歷史與死亡的關係。展覽透過森林、動物遺骸等影像，不僅與西方藝術史中的「虛空派」等傳統對話，也巧妙地與臺東本地的自然地景及歷史記憶產生共鳴。作品的核心在於揭示風景之下被掩蓋的戰爭創傷，並反思攝影如何作為一種媒介，建立起我們與過去、自然及生命之間的深刻聯繫。

展覽背景：從法國到臺東

臺東美術館是臺灣首座縣級美術館，近期展出了法國攝影師埃里克·普瓦特凡（Éric Poitevin）的個展。這次展覽的核心，是將藝術家生活與工作的法國小鎮蒙吉耶納（Mangiennes）的風景帶到臺東。

• 連結歷史與自然： 普瓦特凡的作品並非單純的風景攝影。他選擇的拍攝地點蒙吉耶納，曾是第一次世界大戰「凡爾登戰役」的所在地。
• 呼應在地脈絡： 展覽主題與臺東的自然環境及歷史產生了對話。正如早期日本畫家筆下描繪的臺東風景，既是現實，也帶有理想化的投射。普瓦特凡的作品則提供了一種不同的視角，將歐洲的戰爭記憶與臺灣山林中被掩蓋的歷史傷痕聯繫起來。

普瓦特凡的作品提示臺灣觀眾認識土地歷史的途徑。

林野之下：被掩蓋的戰爭傷痕

展覽中的「林野」系列，以近乎一比一的大尺幅影像，呈現了蒙吉耶納茂密、盤根錯節的森林。這些看似寧靜的樹林，底下覆蓋的卻是戰爭史上最慘重的傷亡之地。

• 癒合的傷口： 戰後，法國政府並未重建此地，而是種植了大量樹林。作品中厚重的植被，就像是正在自癒的傷疤，試圖掩蓋昔日的戰壕與創傷，在幽微的鏡頭語言中呈現生與死的張力。
• 歷史的迴響： 這種以自然覆蓋戰爭創傷的做法，也與臺灣的歷史遙相呼應。例如，日治時期總督府在與原住民爆發激烈衝突後，曾砍伐山林，而後又移植櫻花，將戰場改造為觀光景點。

「無論是殖民者的討伐，抑或部落的抵抗，兩者都被壓抑在記憶支配的深處，成為必須遺忘的過去。」

靜物與遺骸：與藝術史的對話

除了風景，普瓦特凡也透過靜物攝影探討死亡主題，並與西方藝術史的傳統進行對話。

• 現代的「虛空派」： 展覽中的顱骨攝影，呼應了17世紀荷蘭的虛空派（Vanitas）繪畫。這類作品常使用骷髏等象徵物，提醒人們生命短暫。但普瓦特凡的影像更加直觀，以純白背景和直視的視角，直接凸顯死亡的意象，而非隱晦的道德勸說。

• 動物之殤： 另一系列「動物之殤」拍攝了被獵殺後遺留的動物屍體。這些動物通常是因繁殖過快而被人為干預。藝術家將牠們的影像處理得如同祭壇上的牲禮。

  • 普瓦特凡認為，這是「為了尊敬及保護這一片自然，而不得不為的『犧牲』。」
  • 這些倒懸的動物影像，也呼應了藝術史上炫耀狩獵成果的「獵物畫作（Game pieces）」傳統。

結論：攝影是建立關係的媒介

普瓦特凡的作品不僅是向藝術史致敬，更是一種質疑與再創造。他反覆結合生活經驗與土地記憶，為舊有的圖像傳統賦予了當代意涵。他認為，攝影的核心價值在於建立連結。

影像讓他「與樹木、人或是動物，即使是死去的，建立起一種關係。」

最終，普瓦特凡的作品證明了影像是承載思想、與過去和現在對話的有力媒介。在這座距離法國九千公里遠的美術館裡，他的視野讓我們得以反思自身的土地、歷史與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