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早报：“科学就是相信专家也会无知”

对电的早期探索充满了误解，从伽伐尼的“动物电”理论到伏打的金属反应假说，两位先驱都犯了根本性的错误。然而，正是这种不断的纠错过程——伏打发明电池推翻了伽伐尼，法拉第提出场论又修正了伏打——才奠定了现代电学的基础。最终，科学的进步证明了其本质并非绝对正确，而是源于对权威的质疑和持续的自我修正，即相信“专家也会无知”。

两种错误的理论

在18世纪末，关于电的认知主要由两位科学家的错误观点主导。

• 卢伊吉·伽伐尼 (Luigi Galvani): 这位医生通过电击青蛙尸体，观察到其肌肉会收缩。他由此得出结论，认为生物体内存在一种“动物电”，电流源自生命体本身。他的实验室因此挂满了被肢解的青蛙。
• 亚历山德罗·伏打 (Alessandro Volta): 作为一名物理学教授，伏打则认为电产生于不同金属接触时发生的化学反应。

伽伐尼的实验让他相信，使肌肉抽搐的电流必定来自尸体内部——“动物电”的概念由此诞生。

伏打的胜利与新的误解

伏打用一项发明决定性地推翻了伽伐尼的理论。他发明了第一个电池，即伏打电堆。

• 结构简单: 这个装置由堆叠的铜片、锌片和浸泡过盐水的纸板构成。
• 意义重大: 它首次实现了电的储存和按需使用，证明了电可以不依赖动物而产生。

尽管伏打的电池成功了，但他自己也未能完全理解其工作原理。他错误地认为电流仅仅是两种金属接触时产生的。

法拉第的突破：场理论

几十年后，科学家迈克尔·法拉第 (Michael Faraday) 彻底改变了人们对电的认知。他拥有如同爱因斯坦般的想象力，能够构想宇宙中无形的力。

法拉第揭示了电与磁是通过充满空间的场联系在一起的。这个发现颠覆了此前关于电来自金属堆或青蛙腿的看法。

法拉第的场理论是现代物理学和无线通信（如 Wi-Fi 和蓝牙）的基石。然而，这项伟大的发现也让他付出了巨大的个人代价，包括因过劳、汞中毒等原因导致的健康崩溃。

伽伐尼理论的奇异回响

伽伐尼的“动物电”理论虽然在当时被证伪，却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影响了文化。

• 他的侄子乔瓦尼·阿尔迪尼 (Giovanni Aldini) 继承了这项研究，并在公众面前用伏打电堆电击刚被处决的囚犯尸体，使其“面部肌肉颤抖，一只眼睛睁开”。
• 这些恐怖的实验直接启发了玛丽·雪莱。她在与拜伦和雪莱的谈话中听闻了这些“流电主义”实验，并构思了《弗兰肯斯坦》的情节。

“或许尸体可以被复活；流电主义已经预示了这种可能性。” —— 玛丽·雪莱

生物电学的现代复兴

“动物电”的概念在被长期唾弃后，于近几十年卷土重来。现代生物电学正在生物和医疗领域掀起一场革命。

• 心脏除颤器通过电击让停跳的心脏复苏。
• 脑机接口（如 Neuralink）正在帮助脊髓损伤和帕金森病患者。
• 研究发现，沙门氏菌等有害细菌会通过追踪肠道组织中的电信号来移动，这为治疗肠道炎症提供了新思路。
• 事实证明，人体的每种组织都会产生其独特的电压，癌细胞甚至会发出明确的电信号。

科学的本质：相信专家也会无知

我们如今的电气时代，要归功于那些曾经犯错的科学家。物理学家理查德·费曼曾说：

“科学就是相信专家也会无知。”

这句话的重点在于，科学不是盲目信仰权威，而是一种对既有智慧的怀疑精神。它相信，只要实验设计得足够严谨，就能揭示被掩盖的真相。科学的进步是一个不断推翻与修正的过程：

• 伏打证明了伽伐尼是错的。
• 法拉第证明了伏打也是错的。
• 一个世纪后，现代医学又证明了那些说伽伐尼全错的人，他们自己也错了。

科学并非追求一次性地“做对”，而是在一次又一次的“错误”和修正中前进。我们今天的生活，正是建立在这些不断被推翻的错误和专家们的“无知”之上的。